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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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进来,放在他身旁,此外还从怀中掏出两张粗麦饼,摆在水桶旁边。

这胡人才出去,帐外便响起了那名黄须胡将的声音:“清水奉上,裴郎欲整冠,那便整吧。”

裴该满心的疑惑,然而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扑过去,抱着水桶就是一通猛灌,然后又抄起麦饼来,三两口就填进了肚子。稍稍消除了些饥渴感之后,他这才双手抉起剩下的水,就着帐外昏黄的火把的光亮,胡乱抹了一把脸。

既然说“君子死,不免冠”,那就应该把自身形象收拾得更整洁一些吧,虽说人死而入土,是干净是污糟,并没有什么区别,但为了向胡人表明自己并不惧怕死亡,该端的架子还是必须得端起来的。只是他才抹了几下而已,就觉得头昏眼涨,竟然就这么趴在桶边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一夜无梦,裴该最终是被凄厉的胡茄声吵醒的,迷迷糊糊抬起头来朝帐外一望,就见晨光熹微,天色竟然已经亮了自己又得苟活一日啊。顺手从捅里攫一把水,再次净了面,然后突然发现,在自己身边摆着一套晋官的服饰。

这是让自己换身干净衣服再去死吗裴该一想也好,低头瞧瞧身上,胸前全是板结的血污,哪怕脸洗得再干净,帽子戴得再正,穿这么一身也实在没法见人哪。当下扯过那套干净衣服来,抖了抖,大致翻瞧一下,也无血迹,也无破口,不象是从什么尸体上扒下来的,大概是哪一位死鬼公卿带着的替换衣服,被胡人从箱笼里翻出来了吧。

当即换上干净服装,然后继续一本正经地跪坐等待。倒也并没有等得太久,就听靴声橐橐,那名黄须胡将躬腰入帐。裴该突然想到,其实这人待自己还算不错的,既给水,又给饼,完了还送来一套干净衣裳,就算那都是石勒的命令,此人只是一名执行者而已,但既受恩惠,多少该算了,胡人咱就不感谢了,顺便打问一下姓名吧。说不定最终行刑的便是此人,也好知道自己究竟死于谁手。

于是一梗脖子:“汝是什么人姓甚名谁”

那员胡将迈入帐门,才刚直起腰来,就听到裴该的询问,不禁一愣,随即嘴角略略一撇,笑吟吟地回答道:“某是中坚将军蘷安,匈奴人。”

裴该冷笑一声:“匈奴是汉姻亲,汝倒肯屈身于杂胡属下”

蘷安双眉一轩,貌似就要发怒,但最终却还是按捺住了,反唇相讥道:“左右在晋人看来,匈奴是胡人,羯、羌等族也是胡人,又有什么分别了”然后一按腰间佩刀:“裴郎不必再逞口舌之利,如今脸也洗净了,衣衫也整洁了,该当上路了吧”

听到“上路”二字,裴该的眼皮不自禁地就是一跳左右都要死,穿整洁点儿死,或者吃饱喝足睡个够再死,又有什么分别儒生还真是重形式而过于实质啊。可是突然之间,他双眉微微皱起,瞟了那蘷安一眼:“我欲再见石将军一面。”

蘷安嘴角一抖,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当即答道:“明公也正欲再见裴郎最后一面请跟我来吧。”

裴该跟随着蘷安离开帐幕,向中军大帐走去石勒仍然把大帐安置在宁平废城之外,并没有移入城中。一路上,到处都是胡帐、胡兵,几乎所有胡兵在见到蘷安的时候,都会躬身行礼,然后用相当不友好的目光瞥着裴该看起来,这蘷安在石勒军中身份不低啊。

远远的,就见有一股漆黑的浓烟冲天而起。蘷安瞧见裴该眼神所向,随口就给解释:“明公下令,剖开司马越的棺椁,焚烧其尸,以为天下人报仇。”

东海王司马越乃是掺和“八王之乱”的最后一名藩王,在内斗中,他勉强可以算是笑到了最后,但天下早就被司马家那些废物王爷给搅成了一锅粥,胜利者其实才是最大的失败者。不过虽说司马越擅权好杀,恶名昭彰,起码这人论起行军打仗来,总比王衍、司马范之流要强得多,估计他若不是忧愤病死,石勒也不可能赢得那么轻松吧。

裴该在肚子里把司马家上下几代都诅咒了个遍,等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来到大帐之前。蘷安先进帐通报,时候不大,里面便召唤裴该进去。裴该重新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昂着头,大步而入,见到石勒也不行礼,直接当面就跪坐了下来。

石勒上下打量他几眼,微微而笑:“裴郎梳洗后,风采更盛。”

随即一板面孔:“晋兵我已尽数杀却,王衍等也推墙掩埋,如今只余裴郎一人。我再多问一句:裴郎可肯降么”顿了一顿,又再补充道:“我立君子营,以赵郡张孟孙为主,收揽中原士人,裴郎亦可入营,为其副督。”

裴该嘴角一撇:“将军似有大志啊然而祸患便在眼前,不思量自身安危,反倒费尽心思要招揽裴某,就不怕因小而失大么”

石勒眉头一拧:“裴郎这是何意”

裴该冷笑道:“刘渊在时,即命将军与刘曜、王弥等会攻洛阳,数年不下。今将军一战而灭王衍,使晋之主力尽丧,四方勤王兵马仓促难合,洛阳形同积沙之城,晋主仿若釜底游鱼,亡无日矣”

石勒听说裴该要见自己,还以为他是来投降的,可是听对方口气,对胡汉君臣毫无恭敬之意,甚至直呼汉先主刘元海的名讳,心中便有些不大开心。但随即又听裴该称呼晋朝皇帝司马炽不叫“天子”、“陛下”或者“国家”,而跟着自己也叫“晋主”,还形容这家伙如今已如“釜底游鱼”这很明显有背晋之心啊,不禁双眼一亮,心中窃喜。

第五章白如意

石勒听裴该的口气,对晋国皇帝貌似毫无恭敬之意,还以为对方想投降,不禁心中大喜。但其实他是想岔了,眼前这位裴该身怀来自于两千年后的灵魂,对哪朝哪代的皇帝和王公贵族,本来就不可能产生什么敬意。

再继续听下去,裴该话锋一转,突然说道:“如今将军赢粮直进,与刘曜、王弥等会攻洛阳,不日可下,则胡汉灭晋之役,自当以将军的功劳为第一。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刘曜是刘渊养子,必然轻视将军这般外姓之人,将军功劳又大,则轻视必会转为妒忌;至于王弥,据闻素与将军不睦,或许会在汉主面前进将军的谗言。由此将军成为众矢之的,其势危若累卵”

石勒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不禁左右一瞥,好在帐内并无旁人,只有亲信孔苌和蘷安两个,应该不至于把裴该这些话随便泄露出去。但最终他还是忍不住了,一拍桌案,打断裴该的口若悬河:“裴郎,汝是想要离间我汉国的君臣和同僚吗我受先帝宏恩,向来忠心耿耿,这般诡计,对我却是无用的。我之所以暂不杀汝,是感怀令先君之德,以及敬重汝的气节,若想学王夷甫哓哓而逞口舌之利,恐怕下场会比王夷甫更惨哪”

裴该心说你丫“忠心耿耿”,那后赵又是怎么出来的鬼才信你呢当下微微一笑:“裴某并非劝将军背主自立,而是希望将军能够善保自身。将军根基本在并州,却远离故土,来至河南,此前率军直下襄阳,谋据江汉不果,再度北返许昌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蹿。似此无根据、无后方,一旦遭受挫败,恐怕会一溃千里,再难复合啊”

石勒闻言,悚然而惊,心说倒瞧不出来呀,这位裴郎年纪虽轻,却有见识,不仅仅只有一个好老爹,外加骨头硬而已他的说辞,跟张宾张孟孙倒是挺合拍哪。忍不住就接口问道:“如之奈何裴郎何以教我”

裴该答道:“将军必先占据形胜之地,才可安保自身无虞。至于这地方么”眼角左右一扫:“将军这里,可有中原地图”

石勒说有,随手就从身后一口竹箧中抽出卷纸来。裴该膝行两步,跟石勒仅仅隔了一张桌案,貌似很自然地就把纸卷给接过来了,放在案上,缓缓展开。石勒的桌案上,正好摆着一具白如意,一尺半长,通体无瑕,上面还镶嵌着黄金和宝石这玩意儿本来是王衍的心头至爱,如今换了主家裴该直接抓过来当镇纸用,压住了地图的一角。

随即用左手拂开地图,大致瞧了一眼,伸出右手来指点道:“将军雄踞之地,当在此处”石勒探出头去,凝神细观。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似乎裴该没能按稳,地图“哗”地就又卷了起来,裴该有些手忙脚乱地赶紧重新去舒展,左右两手就都探到了地图的右侧,再次摸着了那柄白如意

“呼”的风声响起,就见裴该怒目圆睁,双手执握白如意,朝着石勒脑侧,抡圆了便直砸过去

石勒多少有些猝不及防,但人好歹也是牧奴出身,当过马贼,如今又为统兵大将,弓马娴熟,反应也比一般人要来得快。急忙竖起左臂来在脑侧一挡,只听“啪”一声,白如意当即碎裂,折成了两段。

裴该也就只有这一击的机会而已,一击不中,孔苌和蘷安早就扑了过来,一起把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孔苌举起醋钵大的拳头,朝着裴该脸上就擂,然而拳势未至,就听石勒暴喝一声:“住手”孔苌急忙把手腕一拧,“嘭”的一声,砸在裴该脸侧,当即在地上擂出一个凹坑来。虽然没砸中,但劲风所激,裴该还是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不禁有些发晕。

就听石勒道:“裴郎身娇力弱,汝这一拳若中,他便死啦。”

顿了一顿,似乎在笑:“裴郎,我来教汝,如意不重,就应当单手执握,单手比双手要灵活得多。”

裴该心说可惜啊可惜不过也在意料之中。他根本就没有丝毫降胡之意,只是早晨发现自己吃喝了一顿,又睡了一整晚,精神头比昨日要好得多,似乎身上也不痛了,力气也恢复了,就琢磨着,反正是死,不如我再去痛骂石勒一顿吧。

自己一提想见石勒,蘷安当场就答应了,还说:“明公也正欲再见裴郎最后一面。”

这说明什么问题说明石勒还没有死心,仍然想要招降自己。老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事儿啊,干脆我再当面一顿痛骂,骂得他暴跳如雷,那不就能赏我个痛快的了么哦也或许未必痛快,但总比这么老悬着心,不知死期何日要来得心情坦然一些吧。

等到进入中军大帐,见到了石勒,裴该一眼就瞟见那柄白如意了,于是改变了主意。这柄如意他或者应该说这具体躯体从前的主人当然是见过的,本是王衍须臾不离手的至宝,跟人辩论的时候往往抡着如意来配合语气,套用一个后世的词汇,勉强可以叫“挥斥方遒”。裴该琢磨着,这么大一条玩意儿,应该有点儿分量吧,再加上以黄金加固,可能不那么容易碎裂我要不要拿它试砸石勒的脑袋来看看效果呢

虽说晋人都已经死光了,但这年月的人并没有什么保密意识,说不定自己当面痛骂或者谋刺胡帅的事迹就无巧不巧地能够传扬开去,也算给中华民族留下一份宝贵的精神遗产。而此世这个裴该,因此而名著丹青,流芳后世,就算是自己占用他躯体几天的报答吧。

当然了,他知道这具躯体非常羸弱,手无缚鸡之力,而自己前世也没有练过什么武功,估计打不死石勒能打他个轻微脑震荡就成啊。可是没想到自己实在低估了武人的反应能力,同时也高估了白如意的强韧度,竟然被石勒用一条胳膊就给拦了下来。

要知道石勒还在军中,习惯上终日都不卸甲,虽然身在帐内,没戴头盔,护膊、护腕可是全套的,说不定就算狼牙棒也挡给你看,更别说一具脆弱的白如意了

孔苌死死按着裴该,恨声道:“彼既不肯降,又妄图谋刺明公,便当剖腹剜心,再分裂其尸,以儆效尤”裴该还没来得及害怕哆嗦,石勒却先摆了摆手:“掷于帐外,且再商议吧。”

蘷安用胳膊肘轻轻一搡孔苌,随即就把裴该给揪起来了,用一条胳膊夹着,直接拖出了帐外。裴该想要挣扎,但蘷安力气很大,手臂如铁,他根本就毫无抗拒能力。等到了帐外之后,蘷安将他用力朝地下一掷,摔得裴该浑身骨头都象要散架一般,随即一声令下,当即扑过来几名胡兵,抽出绳索来,抹肩头、拢二背,就给牢牢地捆上了。

等蘷安归入帐中的时候,就见石勒已然站起身来,背着两手,正在桌案后转圈。见到他进来,石勒就说了:“还记得我等昔日在赤龙苑、骥苑中盗马,越是难驯服的烈驹,越是费尽心思也想得到想不到这般心境,今日重得体味”

孔苌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石勒摆一摆手给阻住了,随即石勒轻叹一声:“晋官千百,都是软弱无能之辈,我见了便有气,唯独裴郎,铁骨铮铮,却很合我的胃口汝等可有计谋,能使他幡然改图,归顺于我么”

蘷安答道:“裴郎一心求死,然而死志易下,苦头却不好吃。不如将他交给末将,每日鞭笞,使与牧奴为伍裴郎是贵介公子,从未吃过苦,定必难耐,时间长了,自然不得不降。”

石勒皱着眉头不说话,貌似在思考,貌似又有些不大以为然。少顷,孔苌也开了口,但所说的话却似乎跟石勒的要求根本风牛马不相及“明公,我等既灭晋师,杀却王夷甫等人,下一步要往哪里去”

石勒随口答道:“当然要拔营北上,自成皋关入洛,会合始安王刘曜和王征东王弥,合攻洛阳,以期一举灭晋”

孔苌说对啊“裴郎不降,为晋社稷在也,设若洛阳城破,晋国败亡,晋主为我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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