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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们早就都饿死了。自入中原以来,几乎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晋军望风披靡,这就是你们柔弱、怯懦的必然结果
就听裴该跪在地上分辩道:“侄儿如今既入军中,岂可不会乘马骑马并无太大风险,侄儿谨慎,又有支将军从旁照应,料必无虞,姑母不必担忧”好说歹说,裴氏却总不肯松口,直到支屈六都觉得有点儿烦了,裴氏才提出来,你要去练习马术也成,我得去跟着瞧瞧,是不是真有风险。
支屈六是无可无不可,他只怕裴该逃跑,又不会担心一个女人,而且据他估计,那女人是在屋里闷得太久了,所以才借机出门散心而已什么骑马有风险,要在旁边儿瞧着,谁信哪就算裴该真从马背上跌下来,我都未必来得及救,你在旁边看着又能做什么了所以裴该一出声恳求,态度还挺诚恳,心情似又急切,支屈六不好驳他面子,想一想也就答应了。
这一日果然风平浪静,裴该已经能够勉强放马疾驰了,裴氏就在旁边儿瞧着,时不时命侍女芸儿给侄子递块帕子擦汗,或者递碗水解渴,也没有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三日后又是三日,裴该继续练习骑乘之术,裴氏也一直要求跟着来瞧,瞧来瞧去的,裴该就说姑母你光跟旁边儿瞅着闷不闷啊,不如你也来学学吧。
支屈六还没有发话,裴该就口若悬河地找出一大堆理由来奉劝裴氏,直到说得裴氏意动了,他也不征求支屈六的意见,却也没有完全忽视支屈六,只问:“似我姑母,先从哪匹马乘起,比较安全”
支屈六彻底被裴该牵着鼻子走,却也浑然不觉,不自禁地就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一匹小牝马。裴该说好,我来教姑母骑马,不劳支将军。支屈六点点头,他心里想的是,你们中国人总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是怕我碰到裴妃,有损她的名节吧真是想太多啦你教就你教吧,我才没心情去教一个女人骑马那又不是我的女人。
他却没有注意到裴氏在轻纱下的双睛陡然放亮,同时微微点头,深为侄子的聪颖而感到欣慰。
第二十五章离间
裴氏并非全然没有骑过马,但此前不过偶尔跨乘,由奴仆牵着缰绳,缓缓而行罢了,从来也没有自己亲自驾驭过。这回裴该先扶她上马,牵着走了半圈,看似还算稳当,可是等把缰绳一交到裴氏手中,她当即手足无措,连整个身体都变得僵硬起来。裴该低声抚慰,说支屈六说了,这匹小牝马没什么脾气,姑母可放胆骑乘,随即瞥一眼支屈六,就见对方正侧着头跟一名小兵低语,貌似并没有关注自己,于是把声音继续压低,说:
“若不能熟悉骑乘之术,如何得脱虎口姑母勉之哉”
支屈六跟那名小兵说了没几句话,就一脸不耐烦地站起身,步出辕门之外。大概在裴该卫护下,裴氏七扭八歪地又绕场半圈以后,支屈六才始返回。裴该远远瞧着,就见那糙汉紧锁着眉头,一脸郁卒,抬起头来望向自己,似乎想要近前,又似乎还有点儿犹豫。
裴该心说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貌似和自己有关啊。于是朝裴氏使个眼色,将之搀扶下马来歇息,自己转身走到支屈六面前,问他:“将军有话要对我说么”
支屈六撇撇嘴,嗫嚅少顷,突然间一抱拳:“确实有事,还请裴先生相助一臂。”
“将军尽管直言。”
“颍阴又遣人来了”
颍阴县就在许昌正西方五六十里外其实颍阴才是后世的河南省许昌市市区所在地,不久前孔苌才刚率军入驻。此前石勒在宁平城击破晋师,随即凯旋许昌,留下孔苌收集和运送物资,等孔苌归来的时候,石勒早已经发兵北上,去攻打洛阳了。孔苌与支屈六相同,也是过往的十八骑之一,但论起受石勒的信用程度来说,又远远超过了支屈六,而可与蘷安、桃豹、支雄等并驾齐驱。所以他耻在支屈六之下,既然支屈六受命留后,镇守许昌,孔苌就只是把物资运送过来,自己不肯入城,转道去屯扎在了颍阴。
问题石勒凯旋的时候,把粮草大多先期运走了,孔苌奉命搬运的都是些旗帜、绸缎、甲杖之类,饥不能食,所以他入驻颍阴之后,便遣人来许昌向支屈六索要粮饷。本来石勒军中粮食也不富裕,好不容易击败晋师,略有盈余,但随即北向洛阳,这一仗又不知道要打多久,所以程遐量入为出,只核算出了足够一千人马吃用一个月的粮秣,打算交给来人带回。但颍阴来使却一腆胸,一撇嘴,说你这啥意思,打发乞丐哪这连个零头都不够啊
来人说了,孔将军本部确实只有一千人马,但为了运送物资,到各乡各村去搜罗民夫,临时又拉上来两三千人,等到了颍阴一琢磨,若放他们回去还需要给路费,军中正好缺人,干脆,全留下来得啦。再加上颍阴本来就驻扎有数百兵丁,这里外里加起来将近五千人哪,你光给这么点儿怎么够
本来支付颍阴粮秣,在支屈六和程遐看来,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因此二人都没有露面,只派了一名小吏前去支应。小吏听了来人的话,当即分辩,说对啊,我们确实知道颍阴本有守兵,可颍阴也本有粮草啊,我们只是给你们补上缺额罢了。好吧,既然将军您说又多招了两三千兵,那你给个确数吧,需要多少,我们再准备。
来人当即伸出手掌来:“需粮五万斛,草一万石”
小吏当场就惊了:“此非一万军两月之需么如何吃得了那么多”
来人把眼珠子一瞪,说俺们孔将军可不跟你们支将军似的,只知道躲在城里空耗粮食,颍川郡以及西面的襄城郡内,还有很多地方没能掌控住,那都得派兵去打,就算不攻城拔寨,宣喻农村,征召新兵,总得需要粮食啊。孔将军打算起码再多召五千人,以防郡公攻打洛阳不顺利,咱们还能给增派援军前往所以十万斛粮、五万担草那都是少的,防着你们算不过来账,所以先要这个数而已。
当然啦,这些都只是借口罢了。颍川、襄国两郡常被兵燹,田野荒芜,十室九空,哪儿那么容易拉出五千新兵来啊百姓无食,泰半跑散,但凡没走的,必然身边多少还有点儿存粮多为世家屯堡先不说石勒就没让孔苌去征兵,而孔苌就这点点兵马是不是能够顺利打下屯堡来,他只要打下来,必有进项,哪里还用着得再向许昌讨要粮秣呢
孔苌纯粹想趁着石勒和张宾不在,而支屈六又压不住自己的机会,多吃多占,也趁机扩充自己的势力而已。
就这样,一个强要,一个不肯给,两下当即产生了冲突,那名小吏竟然差点儿被孔苌的部下给活活打死,好说歹说,才在自己权限范围内多添了三成粮秣,说我看您带来的人也不多,先运这些走,以后再说吧
所以还不到半个月,颍阴就又派人来了。
关于孔苌讨要粮秣之事,裴该早就听大嘴巴的简道提起过,但并不了解详细内情,当下听支屈六说颍阴又来人了,当即笑道:“孔将军要多少粮秣,按数支付即可,有何难处”支屈六说难处就是咱们许昌也没多少余粮啊,还得防着前线战局拖延,要陆续往洛中运送,孔苌狮子大开口,怎么可能按数支付他那个数就是虚的,稀得跟薄粥一样,全是水分,我受命留后,可不敢开这个口子。
裴该闻言,略略皱眉,就问:“前日孔将军遣使来索要,听说险些殴伤人命,为何将军不肯出面回绝”
支屈六叹了口气,说当时我正忙着整备军器,这粮秣核算一直就不关我的事,所以事后才听说
“为何程子远也不肯露面”
支屈六说他当然也有理由,不过我估计“彼畏惧孔将军也。”
裴该说好吧,上回的事儿暂且不论,那么这次呢既然有人向你禀报了,那你总可以出面拒绝对方了吧支屈六原本黑黝黝的脸膛竟然难得地微微一红,随即低下头去,嗫嚅道:“据说此番来使,乃是孔蒉”
裴该听了这话,差点儿笑出声来,但他赶紧克制住了咧嘴的冲动,再次问道:“程子远呢”
“正巧出城去修葺道路了”
“那么是谁劝将军来请我相助的”
“是曲彬。他打恭揖,说自己是不敢去回绝的,上回便有人被打了,故而手下吏目也都不敢从行。他说裴先生是大才,或许能够相助于我”
裴该微微一笑:“是欲害我也将军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草船借箭的故事吗”
诸葛孔明草船借箭,这本是小说家语,汉末三国历史上压根儿就没这事儿,但此前裴该为了向支屈六吹嘘诸葛亮如何了得,就也把这子虚乌有的事情给讲述了一番他连弹琴退兵都讲了,更何况草船借箭呢
裴该问支屈六,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故事吗周瑜假意缺乏箭支,请诸葛亮去督造,实际是想谋害诸葛亮这回也是一样,分明程遐趁着颍阴来使的机会,设圈套想要我往里钻,难道你就瞧不出来么
支屈六愕然道:“程遐欲害裴先生这是为何”
裴该笑道:“无非妒嫉耳。当日主公许我君子营副督之职,据说便为程子远、徐季武所阻”支屈六说那倒不能只怪他们两人,终究裴先生您初来乍到,又寸功未立,谁都不清楚你可智比诸葛就连张孟孙先生也是持反对意见的。
裴该闻言,不禁暗笑,心说我就知道张宾啊张宾,这笔账先给你记下,咱们日后再算。虽说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在胡营久居,更不会觊觎那什么副督的职务,终究张宾当面扯谎,暗中给同僚扎针,这让裴该相当的不爽你当我是傻的么
但是他轻轻摇头,暂将此事拋诸脑后,继续对支屈六解释说:“程子远前使曲彬来召我,态度倨傲,为我所逐,必然怀恨在心。此前他请将军交付我匠器营帐目,期以三日核算完毕,其中多有漏洞,便是想看我的笑话。天幸裴某学过算账之术,未能使其得逞,因此颍阴遣孔蒉来,他便故意避去,却使曲彬恳求将军来向我问计”
“我又能有何计不过允之、拒之两道而已。其实以我的本意,是想要应允孔将军的以我的估算,主公此番攻洛,最多三个月,必能成功,军中所携,不可能连三个月的粮草都没有,还需要从许昌再千里资运吧”
支屈六闻言,不禁双睛一亮:“果然吗”
裴该说果然我应该没有记错,而历史也不至于在这个节点上产生太大的变动但这不重要啊,重要的是“粮秣皆由程子远调度,他特意避开,必然只留下极少量以资供颍阴,其余的闭锁于府库之中,谁敢擅动我若允了孔蒉,过后又拿不出来,当如何处将军固然可以留守之权限,开府库取用粮秣,但等程子远归来,必然当面责备将军曲在将军,如何应对”
支屈六一拧眉毛,说若真如此,确实其曲在我我还能怎么办啊,他骂也只好忍着呗。
裴该说对啊“则是我的谋划,使将军受辱,即便将军再如何海量宽宏,其于裴某,难道便能毫无芥蒂么是程子远见将军与我亲善,故欲离间之也。”
支屈六说那倒也不至于,既然裴先生您判断主公三个月便可攻克洛阳,许昌不必再存留接济前线的粮草,那为了同僚间的和睦,就给足孔苌好了。
裴该双眉微微一挑,笑着问道:“我说三月,将军便信倘若我判断不确,半岁都攻不下洛阳,到时候主公遣使来要粮,将军是自刭赎罪啊,还是献出裴某的首级去哪”
支屈六“啧”了一声:“裴先生何出此语”你要不补充这几句,我还真就信了你说的三月可破洛阳,你这一找补那我还真没胆子照办哪“非支某不信裴先生,但若坏了主公大事,即百死也恐难赎罪愆”
第二十六章接招
裴该一直在敷衍着支屈六,每晚给他说古,最初不过是想要避免当面冲突而已,但随着事态的发展,他越发觉得这是一举多得的妙策。
首先,可以利用说古的机会来套支屈六的话,从而更广泛地了解石勒军中内情,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想逃跑也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才是;其次,通过曲彬的倨傲当然啦,裴该比他更倨傲,以及此前那堆匠器营帐册,裴该认识到程遐对自己未必怀有什么好意,那么支屈六就方便拿来做一面挡箭牌。
其实程遐的心情,裴该完全可以理解,他们群虎正在山中竞食,三不知从天降下一条过江龙来,怎可能不起警惕之心程遐倒未必想要谋害裴该他也得有这个胆量才成,没有石勒发话,如今谁敢动裴该一根毫毛但设谋陷害,尝试打压裴该的气焰,最好逼得裴该主动向自己低头,那本是题中应有之意啊。
裴该不想向任何人低头,这一来是本性如此,二来么我若轻易就被你拿捏住,气势一泄,那还怎么有机会甚至是有胆量寻机落跑啊况且即便直面张宾,我都有来言有去语,基本上不落下风,你程遐又是什么东西了,岂能屈我之志
可是即便程遐跟曲彬似的,也是个大草包,终究他是副留后,手握民政大权,想要打压自己,机会一抓一大把,真正癞蛤蟆蹦到脚面上,不咬人也膈应人。之所以程遐没有直接分派自己任务,而要通过支屈六把账册送递到自己手中,分明是投鼠忌器,看自己跟支屈六走得比较近,怕压制自己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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