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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原来裴该你是为了这事儿生气啊“户籍账册、舆地图谱,始安王已先搜去”
裴该两眼一翻,毫不客气地咆哮道:“彼等胡儿只知户籍账册、舆地图谱,而不知华夏千古传承,在于圣人之教、先贤著述古来朝代更迭、九鼎易主,然而中国仍为中国者,只因不失典章制度,薪火可以代代相传也。昔始皇收天下书藏咸阳宫,项羽入咸阳,焚尽故典,使汉之初立,制度不完,叔孙因而重制汉礼;汉季董卓西迁长安,亦焚典籍、毁图谱,使三国簸荡,历五十年始得一统。与今而三,并为浩劫圣贤言教在,学人传承在,则中国在;圣贤言教灭,学人传承绝,则中国亡汝等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只为晋室残虐百姓而不得不竖义旗,复兴前汉么分明欲灭绝我中国,使中国人都做蛮夷、犬马,世世代代做汝等的奴隶耳”
他越说越气,一开始还说“彼等胡儿”,仿佛只是在咒骂刘曜,而把正对面的石勒给隔过去了,后来干脆直言“汝等”你们这些胡人都是一路货色,不管是纯胡还是杂胡,根本就想要灭绝我中国的文化,还打什么“吊民伐罪”的幌子,还扯什么“汉”字大旗你们就是打着灭亡中国的目的来的
只可惜俏眉眼做给瞎子看,他的话文白夹杂,还引经据典,石勒学问有限,起码一半儿有听没有懂,当下只好把目光移向张宾张先生你给解释一下呗,裴郎这说的都是啥啊他干嘛那么光火啊
张宾轻轻叹了一口气,想了一想,就对石勒解释:“我曾经对明公说过,孔子有云: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
石勒点点头,说对你是说过,还详细跟我解释过其中含义,那么然后呢
“那么何谓中国继承先世的典章制度,遵从圣贤之教诲,上下各安其序,敬天法祖,是谓中国。可是那些典章制度、圣贤教诲,又是怎么传承的呢靠的是书籍啊。裴郎不恨晋室覆亡司马氏有罪,合丧社稷独恨始安王焚烧宫室,使得典籍尽化劫灰。典籍若丧,断了传承,则中国就不能再算是中国了,夷狄也只好永远都是夷狄”
石勒伸手一扶额头,不禁瞪大了双眼,盯视着张宾,提高声音问道:“竟然有这么严重吗”随即眉头一拧:“张先生何不早早与我言说,我必要阻止始安王,不使他铸成此等大错”
张宾又叹一口气:“非我不肯向明公言说,奈何始安王恼恨王征东,下手实在太快我费尽辛苦,也不过才抢出来三车书籍而已。若然说于明公,则明公必与始安王相争,徒惹其恶,于事也并无补益啊来不及了呀”
石勒转向仍然气哼哼的裴该,欠身说道:“我是个粗人,不怎么识字,更不读书,书上的道理,都是张先生对我口述的故此不识书籍之珍贵,不能及早进言始安王,请他打消烧宫的念头或者先把书籍都搬出来再烧。确实是我的错,在此诚心向裴郎致歉。”
说着话,竟然伏下身来,朝着裴该就大礼叩拜。
裴该貌似吃了一惊,赶紧口称不敢,也伏身下去:“我既从主公,君臣名分已定,哪有君向臣谢罪的道理呢是裴某一时气恼,口不择言,得罪了主公适才听张先生说起,才知道错都在王弥、刘曜,而不在主公”
石勒推开几案,膝行几步,来到裴该面前,伸手搀扶:“裴郎请起。想那王弥,本来无学,而始安王学问比我大,我还以为他是懂得天下大义的,不想一时气恼,竟然酿此大错。我生而为胡,但始终仰慕中国文化,希望能做个中国人,故此当日听张先生说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欢欣鼓舞,感觉圣人之言,就如同天上日光一般,照亮了我的前路那么要如何才能入中国而中国之呢怎么才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呢还请裴郎和张先生辅佐我,教导我,导我以正途,休犯始安王一般的错误。”
裴该眼含热泪,点头道:“敢不从命如主公真欲做中国人,传承圣人言教,该愿附骥尾”
石勒脸上终于展露出了笑颜,其实心里在说:“愿附骥尾又是啥意思了你们这些中国的读书人啊,就是喜欢掉书袋”
一天乌云,貌似就此散去。石勒重新归座,又再寒暄几句,就问了,咱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张先生、裴郎,你们可有以教我吗
张宾先注目裴该,裴该想了一想,回答道:“向东。”
“为何向东”
“此地不可久居,西不可往,北不可归,南不能下,若不向东,还能往哪里去”
第三十三章向东
当日王弥抢先攻进了洛阳城,刘曜地位最高,又身为主帅,竟然落后一步,心里面就很不爽。随即王弥建议,说洛阳在天下的正中,四周有山河之险,城池、宫殿也都完整,应该向汉主刘聪进言,从平阳迁都到洛阳来。刘曜却并不赞成,说天下尚未平定,洛阳四面受敌,很难防守,目前还不适宜迁都啊。
到此为止,还都是正常的同僚间的政策争论,但刘曜因为恼恨王弥,心说你要是隔过我去上奏,完了刘聪那傻小子听了你的话,真迁都到洛阳来了,那我多没面子啊干脆,我把洛阳宫殿放一把火烧了,让你们没得迁
于是纵火焚烧宫室,导致崇文院、东观、石渠阁等处所藏大量图书典籍也就此化为灰烬王弥怒不可遏,咒骂道:“屠各子,岂有帝王之意邪”屠各是匈奴部族名,据说此部最贵重,历代单于都出于此部然后干脆引兵东向,跑到项关去屯扎了,分裂之意极其明显。
这些事裴该从前在史书上都读到过,他心伤西晋永嘉年间的这场文化大浩劫,使得很多古代典籍就此失传,后人只能从别书中搜到些零星篇章比方说竹书纪年的原简,比方说鲁诗,以及很多汉儒对儒经和汉书的疏注有一种观点,东晋南朝之所以清谈之风大盛,除了政治黑暗,动辄得疚,学者不敢妄言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前代典籍大多亡佚,导致学者缺乏学术积淀,那就只好空口白话去胡扯,或者专注于神神叨叨的老庄之学了
这事儿虽然很令人痛心,但以裴该目前所处的位置,他根本就阻止不了浩劫的发生,而且来自后世的灵魂也告诉他,再往后还有唐末之劫、宋末之劫、明末之劫然而中华文化始终顽强地千古相传,并且逐步演进,真不至于刘曜放那一把火,就能把中国给烧没了就连蒙古人都办不到的事情,他刘曜算老几啊
所以裴该根本就没考虑过张宾会从火场里抢出什么书来,之所以着急地当面询问,然后又跳脚大骂,完全是别有考虑不过听张宾说他还真的抢出了三车典籍,倒真是意外之喜。等到进了石勒的大帐,仿佛怒不可遏,破口大骂“胡儿”,也纯粹是在演戏他又不是不会白话,也知道石勒是什么文化水平,若真想让石勒听懂,哪会夹杂那么多典故和文言啊即便貌似矛头不是专指石勒,你要真骂得他句句都懂,他也非当场蹿了不可;可他若是听不懂,还得去请张宾给解释,就不那么容易光火啦
再说了,你不正高兴我在许昌帮你做了不少事么不会那么快便转喜为怒吧。
裴该冷眼以向石勒,心说终究不是文化人,你这演技就差着档次呢。你瞧我做戏,就连张宾都瞧不出来,你这一做戏,还装模样什么“竟然有这么严重吗”,就从骨子里透出个“假”字来。你又不是小鲜肉,表演水平这么拙劣,谁肯捧场啊不过呢,目前你是君,我等是臣,张宾肯定会捧你的场,还得接话碴儿帮你圆活儿,我也不得不假装热泪盈眶,好象从此真的对你心悦诚服了一般。
石勒想做中国人,这裴该是相信的。这年月中国文化辐射四夷,恐怕除了远在北鄙的那些鲜卑蛮子,就没几个胡人不痛悔自己未生在中国的就连最野蛮的拓跋鲜卑,后来入主中原没几代,北魏孝文帝不也上赶着施行汉化政策吗可是石勒做中国人的心,绝对没有做君主的心来得大,倘若要在中国将军和夷狄君主里选一个,他肯定会选后者。张宾是想导石勒为中国之主的,问题这条道路太过艰难了,想做中国之主你能不识中国字吗刘邦和朱元璋出身再寒微,后来也都虔心向学,粗通文墨了吧
然而根据史书所载,石勒一辈子全都是听说书,从来就不肯自己去学学认字
所以啊,你根本就做不成中国人,而我也不会辅佐一个自甘蛮夷,或者起码有机会向学却自甘文盲之辈
双方都是在演戏,区别是石勒和张宾以为裴该是真心光火,后来又真心臣服,裴该可知道,起码石勒对于典籍的烧失,并没怎么放在心上,纯是装象。等到这出“君明臣贤”的戏文演完了,谈话才始进入正题,石勒问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裴该一开口就全都是废话:
“此地不可久居,西不可往,北不可归,南不能下,若不向东,还能往哪里去”
他对石勒说完这番话后,转过身就恳求张宾,说你抢出来那三车典籍,能不能给我啊我要好好整理一番。张宾连连点头:“论起学问来,我等必然都不如裴郎,那些典籍,自当归属裴郎。”
裴该摇头道:“书籍传承学问,怎可属于一人我不过暂时管理,期待将来有机会传抄、广布罢了。”
石勒还打算说什么,却被张宾暗中使个眼色给阻止了,随即二人便向石勒告辞,退出帐外。张宾叫来部下,让他们把那三车典籍交付裴该,裴该神情貌似有些兴奋,忙不迭地就跟来人走了,张宾这才折返帐中。
就见石勒还跟那儿皱着眉头,仰面朝天,在想事儿呢。见到张宾回来,石勒赶紧招手,让他靠近过来,就在案前坐下,然后低声问道:“我方才态度很诚挚吧我看裴郎怒气也已尽消,还以为他真心臣服于我了呢,怎么问他前途,他却只说向东二字他仍然不肯为我谋划么”
张宾朝石勒一拱手,笑着说道:“臣为明公贺,明公已得裴郎之心矣”
石勒一挑眉毛:“哦,何以见得”
张宾说了:“人皆有欲,唯知其欲,然后可以得其心。臣之欲是什么愿为张良、陈平,辅佐明君,做一番大事业,则明公气概恢弘、英武能断,自然便可使臣诚心辅佐。那么裴郎之欲又是什么呢为救其姑母,只能使裴郎留下,却不能使裴郎真心为明公出谋建策,臣也一直在考虑,要怎样才能赢得裴郎之心。想不到始安王一把大火,却帮明公解决了这个难题”
石勒似懂非懂:“请张先生再说得清楚明白一些。”
“听裴郎从前的言辞,颇不值晋室,但也不喜欢胡人,这般心理,大概只有归乡隐居一途吧。但他却以身为中国人为荣,以身为读书人为荣,绝不愿中国的典章、圣人的言教毁于一旦。因此始安王焚宫烧书,才会使他如此愤怒。但等明公一说欲为中国人,欲保全和传承典章、言教,裴郎之心,自然便与明公相贴近了”
“原来如此,”石勒不禁喜上眉梢,“这也多亏了张先生抢出那三车书来。”
张宾淡淡一笑道:“我只是因为喜欢读书,而非世家出身,家中藏书本来不多,故而那日途经石渠阁,才临时起意,拉了三车书出来而已不想倒因此而能为明公收拢裴郎之心。这难道是天意在关照明公吗因此臣才为明公贺啊”
“既然如此,”石勒笑容突然间一敛,“裴郎又为何只说向东二字呢”
“这是臣的过错,”张宾略一俯首,“出征前臣与裴郎相谈过天下大势,因为只是随口而言,故此并未详细禀报明公。裴郎曾说,许昌四战之地,抑且历经兵燹,难以久据;向西去道路险狭,而且关中尚在晋人手中,巴蜀又为李氏窃据,轻易难得;北上不用提了,都城所在,哪里还有发展的余地呢至于南下,此前明公谋据襄汉失利,已经证明了此路不通。因此只有东进一途”
“那他为何不肯细说,只说什么西不可往,北不可归,南不能下,若不向东还能往哪里去”
张宾笑道:“许昌不可久据,西、北、南之不可去,裴郎既已对臣说过,必然以为臣禀报了明公,故而不愿赘言彼世家子,自然有些傲气。至于向东,如今王赞、苟晞拦路,都是晋将,他曾说降石不降汉,不肯设谋与晋军交战,才刚归心明公,自然不便出尔反尔假以时日,必肯明言。”
石勒闻言,不禁“哈哈”大笑:“世家子就是花花肠子多,我若没有张先生,哪里能领会他简单一句话中,便有那么多含义啊”
张宾向石勒侃侃而谈,貌似将裴该的心理摸了一个透。当然他也有所隐瞒,裴该曾说:“邯郸、襄国,赵之旧都也,依山凭险,是真正形胜之国,可择此二邑而都之。”
这句重要的话,张宾就压根儿提都没有提。
为什么呢一则裴该这一“设想”,恰与张宾暗合,他不愿把建言的功劳全都被裴该获取,而想留待合适的机会,自己向石勒提出这一重要建议;其次,如今大军尚在许昌,河北所在遥远,当地形势不明,也不是提议的好时机。否则若石勒问起来:你说去邯郸、襄国,那该怎么去啊咱们先打谁后打谁啊张宾又该如何答
当面之敌还有王赞、苟晞,此外王弥动向不明此时还尚未抵达项关很可能从侧翼威胁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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