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
祖逖脑筋倒是也挺灵光,当即反应过来:“如此说来,便只有效魏武帝屯垦了。”
这也正是裴该原本的意思。所谓屯垦,就是把老百姓都聚集起来,就跟上古的奴隶似的,统一规划、统一管理、统一劳,最终的收成,除了口粮和种粮外,一律征收官用,不给他们留下什么余财。好处一是方便管理,二是可以比对待编户齐民征收更多的粮税;坏处当然也不少,这只能是临时性举措,倘若当制度长期实行,老百姓就算不造反,也肯定会寻机落跑吧。人在饥饿的时候,你让他做奴隶他都肯,但凡吃上几天饱饭,再让他们见不着自由的曙光、勤劳致富的前景即便都是虚的那哪有不撂挑子的就算不造反,不逃亡,那也肯定出工不出力,敷衍了事啊反正干多干少,都剩不下什么来对于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毫无益处。
故此经过反复商讨,最终裴该和祖逖决定,咱们不多召流民了,就先带上那两千流民兵的家眷,让他们去屯垦,地点就选择在邗沟以东的洼地这是祖逖给出的主意,他对徐州的地理状况比较熟悉承诺三年之后,就给他们分田分地,摆脱半奴隶的命运,并且还允许流民兵每个月可以放假三天,去屯垦地跟家人团聚。
老弱妇孺六七千人,圈占了大约五万亩土地,在妫昇等人的指挥下,先是伐木、搬土,在高阜上建造简陋的居室基本上四五家合居一室,睡大通铺然后开渠泄水,平整田土,以期来春可以播种。妫昇向裴该介绍说,别瞧多是老弱妇孺,真让他们吃上几天饱饭,干活儿的效率还是颇高的“那些粗蠢妇人,平素在乡亦做惯了工,三女可当二丁用。”
随即又指指不远处一小片土地:“至于老者,亦皆数世为农,虽然力弱,却有经验。所植菘菜白菜,才刚下种,据说入冬前便可收获,但储存得法,一冬皆可食也。”
然后笑笑:“江南却少菘菜,若非彼等提起,我都不知能种此物。”
裴该心说那当然啦,这冬储大白菜可是好物,曾经是北方绝大多数家庭整个冬天唯一可以吃到的菜蔬呢。不过貌似大白菜只在华北地区和东北地区可以种植,想不到苏北也能种未必就是后世的品种,也说不定那些流民都是更北方来的,还没在徐州种过菜好吧,就让他们试验一下看。
妫昇拍胸脯担保,说入冬前一定可以把土地全都平整完,等到来春播种,这五万亩土地,至少能够收谷十三万斛,刨去口粮和种粮,剩下四五万的不成问题
裴该当场就惊了:“止得四五万斛乎”这收益率也未免太低了吧
四五万斛谷子脱粒后,大概是三千多壮丁一年的口粮七成饱,但问题是募来的兵士不可能光给吃粮食啊,你总得就点儿腌菜吧就算不管服装,总得管他们兵器吧而且真到临战之时,不能不给一两顿饱饭吃吧林林总总算计下来,估计也就养两千兵到头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祖逖就是带着两千兵直奔了兖豫的,但在这条时间线上,他多少得给裴该留点儿兵下来吧否则裴该光杆司令,别说防备石勒等胡骑南侵了,就连县中坞堡主都根本无法控制
妫昇尴尬地笑笑:“此为平年的收成,若丰年自可收得更多都是些老弱妇孺,户耕二十亩已是极限,且无铁器”他们都是用现削的木耒、木耜在劳,效率怎么可能高得起来再一点“此处田地亦不甚肥”说到这里,妫昇随手一指,说往北去十多里外,倒有良田,可惜都是有主的田地,难以夺占啊。
裴该沉吟少顷,说你把附近哪儿有好田,数目和田主姓名,全都打听出来,我看看有没有机会跟他们换田他说自己打算把所有无主或者田主不明的土地,全都收归官府所有,然后跟大田主们置换,当然啦,这是个大工程,得多招募点儿人手,一点一点访查明白。随即又安慰妫昇,说:“我返回后便与祖士稚商议,不妨将流民兵亦移至此处军屯。且止此一岁,明岁若有产出,且广陵未遭兵燹,大小俱安,便可自江岸多召些流民过来,非止老弱,必有青壮,则后岁必可丰产也。”
妫昇连连点头,心里却在说:还有后年啊不是说明年田种得好了,就给我谋个县长的官职么不成,我得再想想办法,明年秋收的成绩,一定要让使君能够满意喽
巡查过屯垦地之后,裴该继续骑马向东,直抵海岸边。途中露宿郊外,裴寂、裴度燃起篝火来,甄随则带人出去狩猎,打得了两只兔子、一条野狗,洗剥干净,架在火上烤,给使君大人打牙祭。
裴该一直想要拉拢甄随,在他看来,这种头大无脑的家伙,只要多多相处,摸准他的脾性,便不难驾驭。也不知道王导的眼线究竟是哪一个但终究甄随是他们的队长,若能降服了此人,对付那眼线就比较方便了。
因此他脱略形迹,箕坐在篝火旁,与正在烤肉的甄随闲聊,随口问道:“甄是中山大姓,汝一蛮夷,如何也姓了甄”
就裴该所知道的历史人物,新朝有个大司马甄邯,还有个更始将军甄丰,然后魏文帝曹丕第一任皇后是甄氏对,就是原嫁袁熙,邺城失陷后被曹丕抢走,民间传说还跟自家小叔子曹植有一腿的那个他们应该都是中山国无极县人。甄不是什么大姓,不象王姓,除琅琊、太原这两个大家族外,几乎各郡都会有几家姓王的,品流非常复杂。那你一个武陵蛮,隔着中山十万八千里,怎么也会姓甄呢祖上跟甄后不对,太近了,跟甄邯、甄丰他们有没有啥关系
甄随摇摇头:“老爷不识得什么甄寒、甄风,我本不姓甄,是因为家族叛乱,被官军剿灭,被迫改名换姓因为甄这个姓与原姓发音相近,这才姓了甄了。”
裴该皱眉琢磨,那你原来是姓啥的呢姓真不对,这年月两个字声母不同
甄随撇嘴道:“又不是汝使君等中国人的姓氏,且我族话语与中国话也不尽相同,使君猜不到的啦。”
裴该见他不肯说,也就不再追究,转换话题问道:“汝家既为官军所剿,可有怨恨朝廷之意么”
甄随“啧”了一声:“造反嘛,成了便吃香喝辣,谁的面子都不必卖,谁的话都不必听;输了便人头落地,满门诛杀,本是寻常之事,有何怨恨可言若说怨恨,老爷刀下也送走过无数冤魂,彼等家人岂不恨我朝廷官军也被我父、我兄杀过无数,难道不恨恨来恨去的,抵得甚事老爷如今孤身一人,无力造反,顾长史顾荣给饭吃,便跟顾长史,王司马王导给饭吃,便跟王司马,今使君给饭吃,便跟使君,如此罢了。”
随即嗫嚅道:“这人活着啊,要么造反,要么混吃等死,有啥可恨的”
这番话听得裴该一脑门的黑线自己粗人也见过不少,粗成这样的,却是头一回遭遇而且甄随这动辙自称老爷的口癖,说过他好几回了,就是改不了啊。老爷中间夹个“使君”,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汝不要再唤我使君了。”
甄随一瞪眼:“不让叫主人,怎么连使君也唤不得了么难道要老爷跟那些奴仆、文吏一般,唤汝明公、主公即王司马也不是公,汝才是侯爵,如何便公了还是说此乃公母之公”
裴该这一头的冷汗啊看起来自己把问题想得太过简单了,这种粗人真没法跟他交流“汝是武夫,当呼我的军职不如唤我都督好了。”
他可还挂着都督徐方军事的头衔哪。
“都督”甄随一撇嘴,“好生绕口还不如唤督军。”
裴该摆摆手说可别啊虽说督军也是都督某某军事的简称,但这年月如此称呼的人还并不多,尤其自己,听到这两个字,总会感觉跑错了片场,又穿越到民国初年去了
第二十九章盐与铁
从屯垦地继续向东,两日后终于抵达东海之滨。裴该登高而望,只见莽莽苍苍,水天一色,烟波无垠,不禁使人的心境也变得开阔起来。他端坐在马鞍上,摆手招呼卫循过来,用手中竹杖一指海面,问道:“因之,卿可知道,我为何要到这海边来么”
他如今为一州刺史,还挂着都督军事的头衔,算个是大领导啦,不再是从前司马越幕府里品高职虚的小角色,日常指画安排,挥斥方遒,总感觉手里有点儿空这年月高品士人都习惯在手里玩儿点东西比方说王衍就偏爱一支如意,后来被裴该给毁了。
然而裴该终究不是瘾君子,不会想着去拿柄如意,或者麈尾,前者曾经给他留下过不好的回忆,后者么若说象道士还则罢了,可自己总会联想起戏剧里的宦官至于曾经在开会时候捏过的蒲扇,倘若冬季野外还拿那玩意儿,会不会被人当是发神经啊
后来想到,南朝名将韦睿曾执三尺竹杖一说为竹如意指挥战,这玩意儿貌似挺顺手啊。好在江南淮北也不是无竹,于是他就命人挑了一段好材料,削之为杖,同样三尺长短晋尺,大概相当于后世的70公分多点儿,既可以当指挥棒,骑在马上还能做“策”用。
当下即以三尺竹杖指点海面,询问卫循,卫因之毕恭毕敬地回答道:“为有鱼盐之利。”
裴该说对啊,之所以我一定要到海边儿来瞧瞧,就是因为这里有盐至于渔业,倒还未见得有多么繁荣,能榨出来多少利益。
广陵的盐业资源非常丰富,海岸线漫长,很多地方都可以晒盐故有县名“盐渎”还则罢了,并且淮阴县内还有岩盐。淮阴县就是后世的淮安市,根据勘探,岩盐储量达到一千多亿吨,居世界首位,而且品位高、埋藏浅、品质优,但在这年月还没有大规模开发利用,裴该前世也不是在江苏当的公务员,对此毫无认识,因此主要关注的还是海盐。
他特意给卫循淮海从事的头衔,还带他过来,就是要他把盐业给抓起来。盐铁国家专营之制,是从汉武帝时候开始的,东汉一度取消,到了魏、晋重又恢复。不过此前一郡官吏大多跑散,盐业自然也放任自流了,裴该要卫循先把相关情况打探清楚,然后再决定是不是请祖逖带兵过来,威逼甚至于剿灭那些在国退民进中把持了盐业的沿海富户。
此外“卿当巡查海岸,寻找可筑良港处,建造船只,以为输运之用。”
这年月中国的航海水平已经居于世界前列了,东吴时代就能建造大海船,一口气从长江口北航到辽东去,或者向东去发现了台湾岛。在裴该想来,即便因为战乱的缘故,技术有所退步,但想造出可以沿着岸开,而不必要深入远海的船只,问题应该不大吧。
“沟通淮阴、京口,若以海运,较之陆上车载人扛,必然省力,日程也会缩短。”
自己还必须仰仗着江东的支援,即便王导他们不肯再吐出一粒米来,终究裴氏答应过自己,等到今年秋收,东海王封地上运来粮食,会尽量分给自己一些用啊。再者说了,王导是不肯白给自己粮食,但若是用其它商品来换呢我直接派人去建邺,或者往吴郡、会稽等处贸易,你总不能横加干涉吧
卫循拱手道:“使君深虑,循拍马不及,只可惜”略略顿了一下:“江东却不缺盐”
裴该笑道:“此两事耳。”
我刚才跟你说盐业,现在跟你说海运,并不是让你收了盐之后通过海路卖到江东去那儿也挨着海啊,也产盐哪,汉武帝最早设置的三十六处盐官,可就包括了会稽郡的海盐县。如今海盐隶属于吴郡,在它西南面还有一县叫做盐官听名字就知道人不缺盐吃啊。
但是,将来祖逖是要领着兵往西打的这事儿倒不必瞒着幕僚们,过江后不久就跟他们打过招呼了兖、豫两州缺盐的地方很多,他带着盐去找粮食,比直接扛粮食要便捷得多。“且盐可制豉,可腌鱼,其利倍之。”
卫循拱手应诺,但是表情多少有点儿不大自在,实在忍不住,就问裴该:“止祖守西行么我等不会要跟着他前往兖、豫吧”裴该笑笑:“卿不愿沙场建功,封妻荫子么”卫循连连摇头:“使君休看末吏体壮,为南人中之异相,实不识兵戈,平生连鸡都未曾杀过只要跟随使君,自有晋身之阶,何必要自蹈死若是误了祖守之事,恐于使君面上也不好看。”
旁边儿甄随听了直撇嘴:“无胆匪类,倘若使都督有命,我便愿意跟着往兖、豫去。这些年也就屠狗杀鸡,老爷刀上许久不沾人血,怕是要锈”
裴该转过头去瞥他一眼:“既如此,我便将汝拨在祖士稚麾下,如何”
甄随摇摇头,叹口气:“王司马使我卫护都督,若都督西行时,老爷自然跟去,否则都督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随即一摸身上背的大弓:“我再去为都督猎些鸟儿、兔儿来吃吧。”
转过身去就跑远了。
裴该“哧”了一声,心说你,或者你的属下,还要留下来监视我哪,我知道你们必然不肯走的。重新转向卫循,对他说:“广陵不比江东,尤其是淮阴附近,田不甚肥,沼泽密布,加之户口流散甚多,止靠屯垦之粮,以及各坞堡捐输,恐怕难以卒岁,必须自江南购买”
琅琊王司马睿也曾经镇守过徐州,所以虽然撇下土地和百姓跑江南去了,相关文件都还带着,裴该既欲北上,坐镇淮阴,当然会去找王导索要。王茂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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