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妍的视线下意识从谢昭身上跳开，又觉得有些不自然，再次把目光转回谢昭身上。
也不知道谢昭这是把谁的衣服摸走了，衣服的边缘都磨出了毛边，膝肘处的布料更是磨得有些透光。头发乱糟糟地揉成了一团，上面还沾着一点灰。若不是沈妙妍实在太过熟悉谢昭的眉眼，恐怕也会认为这是一个做了不知多少年的伙夫。
在沈妙妍的记忆中，谢昭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即使是坐在轮椅上，也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谢昭的腿是外伤所致，沾水便会疼。
她曾见过刚沐浴完的谢昭。
谢昭的额间发间被浸透，不知是水还是冷汗的晶莹液体顺着发丝滴落，落在轮椅上掐得泛白的指节间，在木纹上留下一片暗色。
很明显，旧伤碰水也会让他十分痛苦。
但是谢昭依旧坚持日日沐浴。
沈妙妍曾经问过谢昭。何苦如此呢，总归是也不出去见外人，她自己又不在乎这些。
谢昭只是垂眸，告诉她，沐浴是为了静心，并非只是洗清污秽。
沈妙妍再看现在的谢昭。
很明显，谢昭现在并不需要静心，他的眼角流露出笑意，好像抢到了什么好玩玩具的幼童，正穿着大人的衣服，端着东西招摇过市。
谢昭在凡云山笑得开怀，以沈妙妍对谢昭的了解，谢昭拿到了某些东西，而且他满意极了。
凡云山罪孽慎重，沈妙妍倒不至于怀疑此处的建立也有谢昭的一份。
只是，若是前世谢昭已经来过此处，凡云山的山匪，又怎至于留到替魏麟揽下掳走侯府嫡女之罪的时候？
她又怎会因此平白多受一份屈辱？
谢昭在凡云山山匪的活动过程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从这里拿到了什么，又准备拿去做什么？
一时之间，沈妙妍竟是有些看不清了。
但摆在所有事前面的是，她的原计划被打乱了，打乱地很彻底。
无论谢昭从凡云山拿走了什么，那东西都不会是什么寻常货色，恐怕早已经被发现，这才导致了凡云山众人的警惕加重。自此，凡云山不能见人的东西会龟缩得更深，有更多的人严加看管。
自然包括她最初想要得到的东西。
她现在还有一个可能，能够在不增大风险的同时获得她想要的，那就是，如果谢昭手中拿的东西就是她需要的。
以她对谢昭的了解，这个可能性倒是很大。
只是不知她对谢昭的那些了解，如今她究竟还能再信几分。
很多事都与从前不同，她得先想办法摸摸清楚，再做打算。
*
人算不如天算。
当天晚上，沈妙妍脑海中不停地循环这几个大字。
她房间中状似安安静静，但她房间里莫名多出来的一股烧糊了的气味，沈妙妍熟悉得很。
还没等她去翻看衣柜和床底，就被一只大手捂了口鼻。
那只手骨节分明，力道不算太大，不影响她呼吸，沈妙妍便也没挣扎。
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别喊，我松开你。”
沈妙妍点头。
那人果然将手撤了下去。
沈妙妍转过身来看，果然，是谢昭。
谢昭身上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此时正一脸歉意地看着她。
“对不住，今日我见你有些面熟，应当不是此处的人，便自作主张来此处暂避，还望公子……海涵。”
沈妙妍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身上套着严公子的皮，又用严公子的身份套了十二皇子魏肖的皮，无论是自己还是十二皇子魏肖，谢昭都是见过的，如今样貌特征一合，他反而是觉得眼熟却又认不出来人。只是根据这点熟悉，以及山匪对他房间的看守，判断她并非是凡云山的人。一朝被发现，就躲到她这里来了。谢昭的胆子也真是够大的。
沈妙妍同样压低了声音：“文王怎知我这里便是安全的？”
谢昭瞳孔微缩，随后眉眼一弯：“你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沈妙妍向前一步，用折扇抵住谢昭的下巴：“为什么不会？”
谢昭被折扇抵住，被迫把头抬起了一个角度，依然眼中含笑：“你不会武。”
沈妙妍：“……？”
这话是谢昭说出来的？
谢昭什么时候这么会气人了？
沈妙妍含恨把折扇放下，坐到了床上，若无其事地开口询问：“你偷了他们什么东西，他们要这么大动干戈找你？”
谢昭眼眸闪了闪。
沈妙妍挑眉：“文王躲在我这，还不信我？我若是与他们同谋，只管叫人便是。”
谢昭沉默。
变麻烦了，沈妙妍暗叹。
以前谢昭什么事都不瞒着她的，重生一回，这个信任度也跟着清零了，还需要重新培养。
沈妙妍决定退一步：“在下姓严，开了一家镖行，预备通这锦州与京城的镖路。过往匪寨皆已打通，唯有这凡云山很麻烦，文王可懂？”
谢昭仔细打量了沈妙妍一番，迟疑开口：“我与公子可在哪见过？”
沈妙妍：“……”原来还记着这事呢。
沈妙妍：“文王不觉这面孔与十二皇子有几分相似吗？此次我是借着他的身份，这样比较安全。”
至于为什么在这山匪中借一个皇子的身份竟然可以得到厚待，这件事沈妙妍没有多说。和谢昭这种人说事，不必说得太过详细。
再者说，她很想知道谢昭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昭眸光一闪：“我手中的是这里的账本。”
账本啊。账本确实是好东西，既能记录金银流水，又能记录日常开销。一本详细的账本可以推算出整个山寨的物资储备，运行状况，人员流通……
沈妙妍思绪一下子就飘远了。
不愧是魏麟养的兵，和他那个人如出一辙，就算是当土匪，也要写账本。
沈妙妍直接伸手：“我配合文王殿下，可以，账本一人一半，拿出去以后要做什么互不干涉。”
她当然可以配合谢昭逃走，但她不能确定谢昭会拿这账本去做什么。万一现在的谢昭和后来她认识的不同，会选择用这个账本要挟魏麟，从而获得利益呢？
那样这凡云山中的山匪和他们所犯下的罪行，以及受害之人的凄厉哀嚎，不都会被这权欲埋葬在此处吗？
而她自己呢，费劲心力，最后镖路没开成，只得到文王的一个人情？
沈妙妍觉得不行，所以她向谢昭索要账本。
前半部还是后半部，对于揭露某些事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影响，但对于要挟来说，便截然不同。
保守任何秘密，都没有保守一半的道理。漏风的门窗就算看起来关的再严实，也挡不住刮过的风。
她不想试探谢昭的想法，她只想从根本上杜绝谢昭走其他路的可能。
谢昭略一思索便点头应下了。
谢昭捏着一小块看起来很锋利的贴片，把那本用蝇头小字写得密密麻麻的账本的绑线挑开，随后一人分了一半，重新系紧。
沈妙妍简单翻看确认后，将半本账本塞进袖中。
沈妙妍：“文王可是要出去？”
谢昭点头。
沈妙妍：“可以按照我的方法来。”
谢昭偏了偏头，示意他在听。
沈妙妍用一根树枝沾着水，在地上画图。
不多时，山寨的布局便被她画了个大概。
谢昭看过去，他去过的地方都在正确的位置。
沈妙妍点了点一个小的方形：“这里是库房，他们劫了货物便会运进去，除此之外，每三日更换守卫。”
谢昭凑过来，沈妙妍有闻到他身上的焦糊味，以及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离的近了，还能闻到一丝很淡的草木香。
沈妙妍抿了下唇，继续说道：“这里有百箱货物，箱子的侧边涂了红色，从箱子到里面的货物，都一点即燃。这处库房是他们财富的集中地，起火了不可能放着不管。尤其是对于底层的山匪来说，上头吩咐的是一回事，自己的利益受损又是另一回事了。到时可以趁乱逃跑，只要离开凡云山，文王就有办法了，对吧？”
谢昭侧过头来看她。
他又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熟悉了。
谢昭：“是，我只需要离开凡云山。换班的时间还能更具体吗？”
沈妙妍：“最近一次是今晚，子时三刻。”
谢昭：“我去点火，这没问题，你呢？有骚乱你这里的看守也未必会松下来。我可以给你带出去，但这样可能会打草惊蛇。”
沈妙妍伸手摸了摸自己束发的发冠：“只是我附近这四个人的话，我自有办法。”
她也并非是完全没做准备，否则没遇到谢昭她又怎么办呢？只是她计划是两个人，实际上却是四个，其中两个还是暗哨，这种情况下，一点点时间差就可能导致被围困的情况。
她需要尽力避免。
谢昭点头，半晌，还是补充道：“如果公子有需要，向东南方向跑。”
沈妙妍愣了一下。
东南方向……东南大营，镇南将军麾下的军队？
谢昭来这里，居然调了军队？总不会是皇帝授意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排榜，真的很需要收藏和评论。可能会断更几天，下周四恢复。这期间会修修文，到时候记得回看前文。为什么没有人收藏啊呜呜呜，都看到这里了，收藏我吧（拜托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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