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泉一斑驳陆离的梦境,浅川唯无从知晓。
她站在盛夏的夜晚,在学园祭的尾声,准备班级亘古经典的活动——试胆大会。
天幕下,星光点点衬着皎皎月色,暮色吞食噬咬残阳,夜色沉酽。
浅川唯看着手机排球部群聊里弹出的99+消息,刚想点开,就听到窸窣的声响,她狐疑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灌木丛,黑沉暮色把人的影子拉的很长,风吹落叶带来沙沙声响,在独身一人的静默里,浅川唯后知后觉的有些害怕。
哪怕是白日里熟悉的校园,在过分阴森的环境布景下,树林、沟渠,沉寂荒凉到可怖。
她在黑暗中发抖,又想到自己才是那个吓人的“鬼”,颤颤的打开手机的闪光灯,在光源下汲取安慰。
浅川唯从入口一路深入,她趿拉前进,步子放的很慢。
前面正好是个拐角,浅川唯顿住,刚想抬步绕过,熟悉的尖叫声就打破了夜晚的安宁,喊出了第一声、试胆大会狂欢开启的讯号。
“我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的,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会死的——真的会死的——我不要再往前走了!!!”
浅川唯听到了东峰旭的声音。
她关了灯光,身形隐在黑暗里,偷偷抬眼,看东峰旭牙齿打颤,身体被人拖着被迫前进,鬓边汗水汩汩,嗓音尖利到几乎要破了音。
浅川唯很确定自己恶劣的小心思,看到东峰旭,她突然就不害怕了,她想,吓一下这个更胆小的主将。
东峰旭被身边人牢牢桎梏,逃避不能后欲盖弥彰的靠碎碎念转移注意。
“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不就是平常吃午饭的地方吗,”
他视线四处乱暼,神情还颇有些不自然。
“除了黑一点也没什么可怕的吗,这么多年了,吓人的东西还是一点没变——啊!啊——啊啊啊啊啊——!!!!!!”
漆黑一片的林荫道上,地上影子被拉的很长,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是最好的配乐。
东峰旭在刚放下心来的瞬间,在拐角猛地对上一张惨白的人脸。
他被惊到汗毛竖起,东峰旭想抬腿就跑,双腿却像是被钉在地面,无法动弹,他石化般愣神呆驻在原地。
“……”
浅川唯默默移开、投射在下巴处的闪光灯。
她沉浸在吓人的兴奋里,被东峰旭骤然发出刺耳的尖叫鼓舞到。
虽然对学长有些抱歉,但是!
好刺激啊——
浅川唯调整表情,平息躁动的心跳,浅浅呼出一口气,“前辈,你别怕,是我——”
“呼——”
“……”
短促的冷气倏地吹在耳畔,像是阴冷的风。
浅川唯在黑暗里思绪混乱,在只能依靠的听觉和触觉感知的情况里被吓到心脏狂跳,她感受到冰冷的手指轻抚后颈,气音在耳边回响。
但、没人说话。
浅川唯有些后悔,她想,早知道不吓唬东峰前辈了,报应来的这么快,被人吓真的好可怕。
浅川唯有些腿软,她循着惯性往后退一步,身体蓦地撞上人墙。
“好可爱的鬼小姐,被人类吓唬到,还会主动投怀送抱,真可爱。”
菅原孝支单手搂住浅川唯的腰,扶额笑得开怀。
“一个两个的都是胆小鬼呢。”
浅川唯下意识抬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菅原孝支,熟悉的脸让她喉咙里的呜咽被压下,通红着眼眶紧紧抓住菅原孝支的衬衣,浅川唯声音有些颤抖,“阿菅学长,你怎么欺负人啊。”
“抱歉,吓到你了?”菅原孝支觉得浅川唯这样紧紧依偎靠在他怀里实在是过分可爱了,有点心痒,还想让她穿今天的猫耳女仆装也靠近一次,乖乖叫他“阿菅前辈。”
菅原孝支想着要从东峰旭那里拿衣服,越过浅川唯注意到后边呆愣无神的大个子,他无奈轻笑,“阿旭,是小唯在吓你啦,快振作起来,前辈的尊严碎了一地哦!”
东峰旭的脸还是苍白一片,眼睛呆滞无神,知道是浅川唯之后更加挫败。
连经理都知道他是个胆小鬼,好没面子。
浅川唯缓缓转头,和刚才想吓人的时候一样,看到东峰旭,她就突然不害怕了,心跳奇异的平静下来。
“东峰前辈已经很勇敢了。”
浅川唯安慰道,但她还是很生菅原孝支的气,居然朝她耳边吹气!
斜睨一眼,“不像菅原前辈,坏心眼。”
菅原孝支酸软的心意涨落在她眼尾,他品着浅川唯独特的称呼,压住悸动,她往常总是在有人的地方叫他阿菅前辈。
阿菅是亲昵,前辈是尊敬,守着欲盖弥彰的底线。
而在无人的角落,总是环着脖子,叫他——
哥哥。
菅原孝支这次把人吓得厉害,浅川唯赌气喊他菅原前辈。
用力推开菅原孝支,不想理他,步子也迈的很快,大步向前。
菅原孝支感受胸前浅川唯的力道,轻轻浅浅,像是撒娇,还自以为出了气,他看着浅川唯离开的动作,笑着没动。
心里默念倒数。
三
二
一
心音还没来得及落地,浅川唯就回头看过来。
她看菅原孝支还站在原地,又生气又害怕,还担心力气太大、脾气太大把菅原孝支给惹生气,纠结半天,“……你怎么还不跟上来呀,菅、阿菅前辈,你要是不跟我走,我可不原谅你哦,当然了,我肯定是不害怕的。”
就,真的,很可爱。
他理所当然预判到了所有浅川唯的反应,在月光虚虚投下的光影里露出笑容。
轻笑过后对着东峰旭说,“阿旭,你害怕的话先回去吧,我陪小唯去吓人。”
他声音拿捏得到位,正巧是离远的浅川唯能听到的音量。
浅川唯咬住唇,有些踟蹰,“……”
菅原孝支抬腿走远,没有理会身后东峰旭摇摇欲坠的脸色和没了主心骨的不安,他体贴凑近,旖旎的把尾调拖得很长,“现在没人在了。”
“你刚刚……叫我什么了?”
没有明光的夜晚,浅川唯分不清耳边的是漫不经心的调侃还是心知肚明的质问,她有些无措的僵硬。
“就是,菅原前辈。”
菅原孝支狡黠重复道,“一下子就变成菅原前辈了,好受伤。”
他深谙浅川唯的心理。
说完这句话后,菅原孝支就长久的沉默下来。
只有行为里满是兴味昂扬地帮她找到落单的人,帮她挡住画了妆造的猎奇鬼影。
寂静的空气飘荡游离在旷野,浅川唯在他体贴的动作下惴惴不安。
直到边缘的界限开始模糊,后脊的颤抖变得坚定,她越来越靠近菅原孝支。
“就这么害怕吗?”
浅川唯还是倔强,“……不害怕。”
菅原孝支被浅川唯的气息噬咬的不得安宁,他挟着干爽的皂角香气裹挟而来,“可是我有点害怕。”
浅川唯看着咫尺之近的温柔眼眸,“小唯,你要保护好菅原前辈呀。”
他总是习惯于用驯顺的话去掠夺狩猎,任由听者发散歉疚。
浅川唯知道菅原孝支在用自己的方式抚平她的焦虑,她在浓重的夜雾和仲夏的温柔里失陷,她主动挑起菅原孝支的手掌,和他十指相扣,感受他净白皮肤下有力的手指,又在牵引中亲吻了自己的手背。
菅原孝支有一朵馥郁的茉莉,是在沐浴甘霖,浇灌爱意中,长出的最美的花。
“哥哥,其实我有点害怕。”
她没有玫瑰的尖刺,只会用柔软的花瓣化作爪牙武装倔强。
而耐心的花匠,会娇惯难养的花,那是他最大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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